深海
*首发白(咩)熊阅读
*鱼诞贺
一碧苍穹,万里云浪。
书里才有的景象。雅柏菲卡身临其境,怎么也看不厌。
鲁格尼斯和嘉米尔长老饭后入室密谈,他闲来无事,出门沿着小路散步。
景色虽然美丽,但荒原之上人迹罕至,连风里都是肃杀之气——默默守护圣域的嘉米尔族人世代居住的地方原来如此寂寞。
雅柏菲卡半张脸埋进围巾里,微微缓了口气。
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猛然间传了出来,几秒后烟消云散,但那瞬间的震慑依然令人心有余悸,雅柏菲卡立刻瞬移追去。
到了山洞前,对方的小宇宙骤然衰弱,趋势急促异常。
洞道不深,他藏身拐角偷窥,里面地上躺着一个少年,形容比他还要稚气几分,穿着和塔里的侍从大致无异。
没有打斗的迹象,少年身上也没有严重的外伤,但脸色苍白呼吸停滞,小宇宙微乎其微,似乎是快要不行了。
他纠结片刻,趴下贴上他的身体,运用起小宇宙。
这不是什么稀奇的状况,修炼时过度燃烧小宇宙,超过身体负荷的时候就会遇到危险。
不过这种程度,只要有人及时向身体里输送小宇宙,维持机能的平衡,很快就会没事。
“谢谢……”
雅柏菲卡拉开距离,坐在他身边。
“你……是谁?”
“雅柏菲卡,来自希腊圣域。你是白礼长老的徒弟?”
少年费力蹭上墙壁,支起上半身来,用牙配合着手慢慢给受伤的胳膊缠绷带。
“你是圣斗士啊,圣域里很多像你这么漂亮的人吗?”
“……先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“是,我叫史昂。”
“果然……”吃饭的时候听到长老提起过这个名字。
“以后修炼小心一点。”雅柏菲卡起身,“你在这里等一下,我去叫长老派人来接你。”
“不用了!”
少年急的想拦住他,还没站起来就又跪倒下去。
“喂!别乱动了啊。”
“别叫我师父了,你帮个忙……扶我回去行吗?”
他倒是想,可是他的身体里流着危险的血液,除非万不得已,决不能触碰他人。
“对不起。”雅柏菲卡解释,“我的血有毒,如果不小心被你碰到了,会要了你的命。”
“有毒?”少年听不大明白,“为什么?”
“我的师父是双鱼座的黄金圣斗士,我和师父拥有同样的体质。先不说这些了,我去帮你叫人。”
“真的不用了!”少年再次出声阻止。“谢谢你……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雅柏菲卡疑惑的盯着他。
“……你是不是……有什么事情瞒着长老?”
他绕着趴在地上的少年转了一圈,蹲下来跟他平视。
“长老怎么会教你这么激进的招术?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不说我就去叫长老来。”他作势要走。
“别……”少年被唬住了,“我说……”他认真的盯着他的眸子,“但是说了你要替我保密,不能告诉别人。”
“好,我发誓。”如果是太过分的事情,当然要告诉长老。
雅柏菲卡再次蹲下来,撑着下巴露出微笑,“说吧。”
名为史昂的少年长出了口气,向后一倒,盘腿坐下。
“……刚才我在练白羊座黄金圣斗士的绝招。”
“什么?!”
圣域里白羊座空缺,白羊座圣衣下落不明,根本没有人见过白羊座的招式是什么样子。一个小鬼头怎么会知道?
“我天生能和圣衣共鸣,只要触摸到圣衣,它的主人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记忆就会流进脑子里。不想看都不行。”
史昂顿了顿,“在那些记忆里,我看到了前白羊座黄金圣斗士出招的过程。”
嘉米尔辈出能人异士,他在圣域也有所耳闻。
这些人擅用各种匪夷所思的秘术,小小年纪就能辅助教皇左右圣战,比起圣斗士毫不逊色。面前的小豆丁既然被白礼看上,有这样的本事不算奇怪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雅柏菲卡蹙眉,“这也太危险了,何况……就算以白羊座圣衣为目标……”
“那件圣衣被封印在后山。”史昂看出了他的疑问。
“后山?”
“嗯,冥斗士做的。圣域那位大人暂时没有命令解开封印,所以就那样放着了。”
“真是难以置信……”
雅柏菲卡思来想去,还是觉得不妥。
“……想成为白羊座黄金圣斗士不是好事吗?”他不明白,“为什么不能告诉长老大人?他一定有办法帮你修行的。”
“要是和你说的一样就好了。”
史昂环抱膝盖埋住脸,样子可怜又委屈。
“师父一听我提白羊座就训斥我多事,什么都不肯跟我说,大概是觉得以我的资质,再怎么努力也没可能成为黄金圣斗士吧。”
绝不可能,刚才那一瞬间的小宇宙,说是比肩黄金圣斗士也不为过。
“我不这么认为。”雅柏菲卡板起脸:“哪有师父会不看好自己的徒弟?那件圣衣被冥斗士觊觎,长老或许是怕你遇到危险。”
史昂抬起头,看了他一会儿,又埋下脸。“雅柏菲卡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你还是笑好看。”
“……我在说很正经的事!”真是坦率的让人生气的小鬼。
“我感觉得到。”史昂声音闷闷的,“白羊座圣衣在召唤我,我一定和它有什么关联……如果真的是这样,迟早有一天还是不得不面对它。我不要被师父瞒着,不要他这样保护我,逃不掉的东西干脆就不逃,我已经决定了。”
“史昂……”他也不是理解不了少年的心情。
尽管朝夕相处,对他一如往常的体贴入微,可雅柏菲卡却越来越觉得,不知从何时开始,鲁格尼斯变得疏远自己了。
看起来亲密无间的关系,其实隔着重重迷雾。他不懂鲁格尼斯为何日渐忧郁,那种看着他变强反而满含悲伤的面容,再也跟过去不同。
“雅柏菲卡。”他回过神,少年小心翼翼的瞅着他,“……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吗?”
“不会——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雅柏菲卡原本想说再过几年尝试白羊座的绝招也不迟,然而话到嘴边,竟不自觉的改了口。“史昂,你能不能去触碰我师父的圣衣……告诉我他过去发生过什么?”
日薄西山,雅柏菲卡和史昂踏上回程之路。
通向高塔的只有一条狭窄崎岖的小路,两壁刀削斧砍,沟壑幽深辽阔,地底倒刺荆棘密布,行走其上不犹生畏。
史昂突然停下来,煞有介事的嗅了嗅,牵起他的手。
“绝对开饭了,快走,我都要饿死了。”
“别、别碰我啊!”
这么远闻得到什么,难道他还能从空气里读出别人做了饭的记忆?
刚才差点提前去死神那里报道,现在又比谁都生龙活虎。
雅柏菲卡失笑,由着他带自己一路小跑。
白礼对史昂身上的擦伤并没有起疑,只让他见过了鲁格尼斯,四个人便围成一桌用饭。
雅柏菲卡端起碗筷,外面有侍女掀了帘子进来向他们行礼。
“长老大人,阿释密达的午饭在门口放着,没有动过的痕迹,您看晚饭是不是不用再……”
白礼愠怒着搁下碗,和睦的气氛一扫而空。
“师父……”史昂小声叫道。
雅柏菲卡与他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。
对坐着沉默了半晌,还是白礼再开口:“跟你家的雅柏菲卡比起来,我这边真是辛苦啊。”
“您过奖了。”
鲁格尼斯笑道:“那孩子又不肯吃饭了?”
白礼拨了拨饭菜,兴致寥寥。
“鲁格尼斯,那件事……恐怕不得不现在就拜托你了。”他说:“再拖下去他也活不了多久。”
“是,悉听尊便。”
言语之间似乎早已达成某种默契,白礼不多做解释,带着鲁格尼斯离开坐席。
雅柏菲卡不好插嘴,只能询问留下来陪他的小豆丁。
“喂,阿释密达……是谁?和你一样是嘉米尔的天才吗?”
“不是,师父从印度带回来的,跟你差不多大。”
史昂丝毫不受影响,人一走就大吃特吃,塞的嘴里鼓囊囊的。
“……当时差点被活活饿死,师父看他可怜……结果其实那家伙是自己不肯吃饭。”
“诶?”绝食总得有个理由,雅柏菲卡追问:“那他为什么不吃?”
“具体的我也不清楚,师父说他和我们不一样。”
史昂咬着筷子回忆了大半天,被饱腹快感攻陷的脑袋变得迟钝,死活抠不出白礼形容阿释密达的原话,只好粗略总结了一下,“就像、像活在人间的佛祖,已经不是人类了。”
听起来有点可怕。
他将信将疑,“……说的我也想见一见本人了。”
“就住在顶层的房间。”史昂飞速报销了满满一碗饭,舒服的直伸懒腰。
“——有什么难的,我带你上去啊。”
塔内楼梯步面窄小,结构循环往复,拐角只点一枚蜡烛,仰首望去幽深无尽。
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,雅柏菲卡轻微目眩,史昂停下来的时候自己还依着惯性向前,脑门砰的撞上他的后背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嘘——”
他们趴在楼梯口的栏杆下,鲁格尼斯正站在门前,房里的动静清晰的传进耳朵。
“阿释密达,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到了什么地步吗?”
“是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吃饭?!”
“我感受的到别人的苦难,看的见他们在痛苦中挣扎的心灵,却什么都做不了。这样的我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?我所受的苦只不过是他们的万分之一罢了,不值得您为此忧虑。”
回答白礼的声音纤弱稚嫩,的确还是个孩子,雅柏菲卡却为之一惊。
即使用了敬称,也不曾放低姿态。除了教皇,哪有人敢这样跟长老对峙?
“阿释密达,你不知道真相。”
白礼盛怒之下,唯有一声叹息。
“这世界上真正的苦,真正的绝望,你没有见识过。”
“不吝赐教。”
“带你回来的初衷并不是让你在这个年纪,用这副身体继续承受痛苦,不过……既然这是你的夙愿,那我成全你。”白礼叫道:“鲁格尼斯!”
“是。”
“到了冥界……这孩子就拜托你了。”
冥界?
雅柏菲卡按捺不住,抓住栏杆纵身一跃,拦住鲁格尼斯的脚步。“……师父,您要去哪里?”
“谁准你跟上来?”
“师父!”
“放心,我有万全的准备。”
白礼肃容,合手步出房门。“你师父到了冥界,行动会比任何人都方便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凶星陆续觉醒,圣战迫在眉睫,而今冥界比任何时候都要危机四伏,竟然独自深入敌营——
雅柏菲卡顺着白礼的身侧向房中望去。那孩子形单影只,面向窗外笔直盘坐,像梦里仙人虚幻的剪影,洒了一身清冷月光。
史昂来到他身边,双手奉上一把长刀,白礼接过直接递给鲁格尼斯。
“此物受雅典娜的庇护,或许有能帮到你们的地方。”
积尸气的光芒射穿整层塔室,转瞬之间复归于黑暗。
他慢慢跪坐下去,垂头不动。
“我在这里守着。史昂,带他下去休息吧。”
“是。”史昂起身,“走吧——你怎么了?”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不仅头晕,嗓子也微微感到不适。雅柏菲卡手背贴上额头,勉强对他一笑。“可以稍微扶着点我吗?”
史昂踮起脚,趴架子上忙活着找药,东西扒的七零八落,好像自己过去住的不是这个房间似的。
“算了,找不到就别找了。”圣斗士的体质,小病小灾扛一扛就过去了。
“那你多喝点水。”史昂又舀了一杯递给他。
“还冷不冷,再加床被子吧?”
身上披着衣服,棉被塞的严严实实,依然止不住的发冷。雅柏菲卡笑道:“不用,真是的……你干嘛比我还紧张。”
“怎么说也是因为我……”
回来路上怕史昂身体虚弱容易受风寒,雅柏菲卡解了围巾借给他用。嘉米尔昼夜温差巨大,他初觉得冷时,没有放在心上。
“跟你有什么关系啊。”他吹散杯口的热气,“是我自己疏忽。”
“对了,师父说我体温高。”史昂一捶手心。
“我抱着你睡吧!保证暖和!”
他呛的直咳嗽。“你是不是又忘了我有毒血啊……”
“哦……”史昂有点郁闷,“只是接触皮肤的话,并没有危险啊。”
雅柏菲卡满脸通红,别过头去。“……反正不用了。”
史昂搬来板凳坐下,胳膊肘支在床边,手指交握,贴着下巴,眼睛眨啊眨。“你师父去冥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,只能等他回来了我才有机会碰双鱼座圣衣。你先睡吧。”
“你呢?”
“就这样。”
霸占主人的床让主人睡板凳,这客人做的——好像是太蛮不讲理了点。
“去搬床被子来吧。”他往里面挪了挪身子,腾出一个人的空档。“你也得先休息。”
熄了数根蜡烛,剩下的一根也快燃到尽头,房顶的光亮不敌阴影,摇曳欲碎。
他身体冰冷,头脑昏沉,但怎么也睡不着。“师父他们……不知道怎么样了……”
“别担心了,你师父可是黄金圣斗士,再说还有我师父在——”
“……真羡慕你啊,可以为了被师父认可那么拼命。”他好像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诶?谁白天教训我来着。”史昂爬起来撑着头,神色鄙夷。
“不是你吧?”
“……你也太拼命了。”雅柏菲卡含笑,“像你这么大的人连小宇宙都没见过,知足吧。”
“你又知道了。”史昂仰面躺下,拍了拍他的被子。
“那你怎么不想想,鲁格尼斯大人不带你去,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嘛,哪有一个师父是希望自己徒弟以身犯险的呢?”
这话听起来耳熟的很。
雅柏菲卡斜眼看这装模作样的小豆丁,豆丁对他展颜一笑。“赶紧睡啦,回来我叫你。”
窗外夜色深沉,月光不知何时被彻底遮住。
史昂的呼吸声逐渐平稳。
他睁开眼,一片漆黑,仿佛身坠茫茫虚空。
辗转反侧许久,头越来越痛,雅柏菲卡勉强支撑着坐起来,耳朵里轰鸣阵阵。
“史昂……”向身旁摸来摸去,人已经不在被窝了。
他摸索着下床,跌跌撞撞的去点燃了烛火,仍难以清晰视物。
除了额头炙热的温度,和身体在不住的打冷颤,他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。
散落在地的东西绊倒了他,差点磕上壁柜。
雅柏菲卡抬起头,眼前的罐子好像是方才史昂用来舀水的那个,他顾不得那么多,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。
液体像烧着了似的一路点火,没能解渴,倒是不觉得那么冷了。
“雅柏菲卡!”
史昂推门进来,着实被他吓了一跳,赶紧夺走,“别喝这个啊,怎么回事?”
少年的脸凑近,额头碰上额头。“好烫,我去叫人!……”
“史昂,先别走。”
他被搀扶到桌前坐下,立刻拉住他的衣服。“我师父呢……回来了吗……”
“回来了,他们没事,你在这里等着。”
“别走。”雅柏菲卡使劲摇头,让自己清醒,“史昂,你碰过圣衣了吧,告诉我……”
“……先别管这些了。”
“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要丢下我了!”
他大吼一声,却好像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。
“雅柏菲卡……不要成为双鱼座。”
史昂竟然比他先哽咽,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。真是的,明明还是个小孩子——
逃不掉的事情就不逃,你说过的。
他闭上眼,倒进史昂怀中。
阿释密达,史昂,他,还有这百数的圣斗士,千千万万的人类,不管有知还是无知,这一生必定淌入命运的洪流之中。
尾声
前半夜浅眠,听得见人声,字句都是清楚的。
后来做了好长的梦,梦到最后窝进一团棉絮当中,又软又暖和,才算睡了个好觉。
雅柏菲卡转醒,头痛欲裂。
“醒了?”
“棉絮”竟然是个赤身裸体的大活人,雅柏菲卡本能的向后缩,眯起眼想看个究竟。
史昂没让他缩的太多,一把捞回怀里,在耳边说:“是我。”
“……”
我是叫你来帮忙,没叫你来陪睡。
算了,陪睡就陪睡吧,好像自己也不亏。
雅柏菲卡确认了声音的主人,重新树袋熊抱。
“头疼……”
“让你喝那么多。”
“阿布罗狄心情不好……”
“他心情不好你就让我心情不好。”
难得灵魂二百多岁的老人家还有赌气的兴致,雅柏菲卡挣脱他蹂躏自己毛的魔掌,捧起他的脸盘认真的端详。
“还是小时候可爱。”
“……哈?”
“我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。”雅柏菲卡躺回被子里,蒙住脸。
二百多岁的老人家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“小时候”是哪一段小时候。
“你还记得啊。”
“当然。”雅柏菲卡闷声闷气。
“某些人食言而肥,第二天人影都没见到,必须记他一辈子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史昂连人带被子抱住,“我太小了那时候,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,而且碰到圣衣的事被师父发现了……”
没想到他真的一本正经的道起歉来,雅柏菲卡又好气又好笑。
“那你怎么还。”他掀开被子,对上史昂的眼睛。
“我们约好的,我帮你隐瞒你的秘密,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秘密。结果我隐瞒了,你却没告诉我。”
他搂住史昂的脖子,拉他靠近自己的嘴唇。“史昂啊,这笔账总要清算的。”
嘴巴被堵住了。讨债的低声下气,欠债的得意洋洋。
这二百多年的念念不忘,好像一早上清算不过来,还得再算上它个生生世世。
(完)